讓地方變得可見，但不能看起來一個樣
2025年的藝術節、藝術季回顧
國家政策與藝術節
自1990年代以降，藝術節慶隨著社區總體營造以及後續各種文化政策風行全台，卅年來成為公部門推展文化觀光的重要工具。這類大型藝術事件訴求公共參與，以藝術節、藝術季、藝術祭為名，在強化地方認同的目標之下，展覽的空間基礎、經濟條件、政治願景等，也和國家重大政策息息相關，近年例如地方創生計畫、前瞻基礎建設計畫、「都市、城鄉及區域發展」中的花東地區發展、離島建設等，「政府重大公共建設計畫」中的國家人權博物館、「再造歷史現場」政策等，都和藝術節慶有關。藝術節或藝術季在台灣做為一種文化事務，同時涉及了國家的農業、漁業、能源、交通、觀光，甚至政治發展。國內現行的藝術節慶絕大多數由公部門主辦，並透過標案的形式委託民間策畫、執行，此一結構造成策展人、藝術家、藝術行政等專業者處於承包者的位置，屢屢招致過於被動的批評。但是就藝術節的實際面而言，大型藝術事件仰賴資源是事實，公部門運用文化做為工具，透過符號、價值的生產來調節社會秩序、分配資源、建構認同，帶有目的性又同時訴求參與的公共性，這對於策展人和藝術家而言即是挑戰。既然多數藝術節均由政府主導，主事者當有責任在更高的位置來觀照這些文化治理的作為，使其發揮效用，也必須更靈活地評估績效。
2025年視覺藝術相關的藝術節慶之中，有不少對準了城市觀光和行銷，包括僅只存在十二小時的台北白晝之夜，由黃彥穎擔任藝術總監，主題「Hi Story」強調歷史做為可參與、可轉譯、可對話的場域，以邀請的口吻迎接敘述、轉譯、賦予新意的可能。白晝之夜在性質上並不以當代藝術為主，亦非典型的藝術節慶，但做為城市行銷的事件有其歷史與特殊性。宜蘭中興文化創意園區舉辦的藝術自造祭以「書×載體×地方記憶」為題，展現從字到書的閱讀。壯圍生活節2025年主題為「阡陌縱橫沙海間」，除了地景藝術作品的展現之外，串聯宜蘭與壯圍地區的藝文工作室、農事體驗、自行車輕旅行遊程等系列活動，促進壯圍的文化觀光。2025年第十屆基隆潮藝術由陳晞、姜帝旭共同策展，展場從原本的基隆舊漁會正濱大樓至阿根納造船廠遺構一帶擴大為「山、海、城」三大展區。2025彰化走讀藝術節「彰鹿藝徑」，以彰化市與鹿港鎮為場域，結合鄰近街區的特色商家與景點，融入彰化產業與歷史的文化主題，包括產業、工藝、藝樂、信仰等。
高雄國際貨櫃藝術節是台灣具代表性的城市藝術活動之一，2025年以「愛耍廢」為主題，以海港城市的物質循環為核心，思考「廢棄物」與「再生」的概念，重新利用貨櫃、工業廢材、海廢、生活丟棄物，回應永續議題。以台11線為核心的東海岸大地藝術節已有十年歷史，是集結自然環境、部落生活、棲息居住、旅行壯遊為主題的藝術節慶。2025馬祖國際藝術島以「拍楸―你的海洋，我的陸」為題，接續前兩屆雙年展形式，探討環境生態、身分認同、空間政治和關係美學等不同議題，展覽以連江縣四鄉五島為場域，由吳漢中擔任總策畫，黃貞燕、郭美君、劉致宏、那高．卜沌、洪榆橙、艸非火雋中＆辛綺、陳敬寶、台電公共藝術、國立新竹生活美學館為子題策展人，在馬祖四鄉五島呈現當代藝術創作，堪稱是台灣規模最大的跳島藝術慶典。
光節與地景
「光節」是另一種行銷的普遍節慶形式，其中具代表性的包括台南月津港燈節，2025年主題為「光的年輪」，在鹽水月津港親水公園展出。配合燈節，「月之美術館─漫月美計畫」發掘藝術新秀，結合在地居民創作，著眼地方創生。新竹縣的東興圳光藝節以竹北的東興圳公園為基地，此次的主題「一閃一閃亮晶晶」在河岸設置戶外藝術作品，是新竹縣唯一的藝術節慶。2025台東光祭於台東縣卑南鄉知本溫泉區呈現限地製作的聲光作品。2025宜蘭映像節「光與影」年末在中興文化創意園區登場，同樣也以結合光影的大型地景裝置作品為內容。2025台北數位藝術節「層疊的海平線」在台北舊城區展出，以大稻埕碼頭為核心，探究當代自然與政治邊界的關係，展出結合地景的科技藝術創作。這項展覽雖然不是典型的光節，但同樣側重光影在場域中的表現。
地景、生態是許多藝術節、藝術季的主要取向，尤其近年永續議題興起，這類藝術節經常強調此一價值內涵。已有廿年歷史的關渡國際自然藝術季，此次以「20/25看見關渡，自然作為一個解方」為題在關渡自然公園展出，透過藝術季與關渡自然公園的回顧及思考，重新定位並進一步思考未來的方向。2025年台北地景公共藝術計畫「浮島光景」於捷運圓山站周邊展出裝置、聲光、紙雕等類型的創作，作品重塑歷史記憶，著眼地景與歷史的議題。台北里山川公共藝術計畫延續歷屆以來「人與自然共生」的核心理念，2025年以「自然的回聲」為主題，在貓空與指南山地區呈現，喚醒人們對自然的敬仰之心，重新建立人的內心與自然間和諧共生的關係。宜蘭流域藝術季則以公民參與式大地藝術創作結合大同、三星、冬山及蘇澳等四地創生鄉鎮的綠色農村旅遊，讓遊客深入農村再生社區，體驗當地的產業與文化，包括泰雅族的竹材工藝與狩獵文化，以及稻米、茶、咖啡等農作。 2025虎頭山大地藝術節以「自然共生．藝境探索」為主題，在桃園市虎頭山創新園區舉辦，結合環境藝術、生態教育與社區參與，以雕塑及裝置作品呼應自然場域並呈現永續理念。新竹2025香山濕地藝術季「海來說」以潮汐、濕地與居民記憶為題展出，訴求人與土地的對話。成龍溼地國際環境藝術計畫此次以「土地親像花」為主題，邀請國內外藝術家及志工駐村，和社區協力完成裝置作品，呈現成龍村的歷史，以及濕地環境如何形塑社區的發展與機會。第七屆的「縱谷大地藝術季─漂鳥197」以喜新念舊為題，包括「經典再現」、「童趣生活」與「永續生態」三大主題，在花東縱谷的鹿野、關山、池上、富里至玉里地區展出地景藝術作品。2025南迴藝術季「山海交響」在台東縣的台東市、太麻里、大武、達仁、卑南等展出，以人類、海洋與大地之間的共生關係為核心，也以地景創作為主。
地方與歷史可視性的提昇
近年來，台灣各地藝術節和藝術季的勃發，已成為一股文化治理的顯著力量。這些展演承載著地方創生的願景，重新定義社區的集體記憶與地域的文化識別。這些藝術節慶訴求地方自救、提昇內在認同，催化社區轉型，例如2025台南「龍崎光節：空山祭」山林燈節以虎形山公園為基地，由西屹設計、李冠毅、梁賴昌策展，由藝術家與社區居民、地方團體、國立成功大學、國立台南藝術大學與在地學校共創作品。這項展覽著眼於地方創生與社區營造效能的典型藝術節，希望透過藝術擾動地方，促進帶動地方產業發展，吸引年輕人回流，復振台南這一個高齡化且人口最少的行政區。另一在台南市舉辦的「臺南400農漁地景藝術節─生生萬物：戶外裝置藝術展」是2024年「臺南400」跨年度的系列活動之一，「生生萬物」為其中一項當代藝術創作展演，從在地農業背景出發，探討近年來氣候變遷、極端氣候對於嘉南平原農業發展的影響。而2017年起開辦的台南漁光島藝術節自2025年起轉型為生活節，則不再包括當代藝術創作，改以音樂演出、市集為主要內容。2025落山風藝術季以「風、旬、海」為軸線，在屏東縣車城鄉海口港串聯村落、港灣、沙灘等地景，展覽亦以看海美術館為場域。
聚焦人權相關議題的綠島人權藝術季，是藝術節慶中屬性較為特殊者。2025綠島人權藝術季「一四九海浬的時間：對抗遺忘」於國家人權博物館白色恐怖綠島紀念園區展出，由高森信男擔任總策展人、張文豪、曾哲偉共同策畫，主題圍繞「渡海登島」的概念，這項藝術季展現國家推動人權教育和轉型正義的目標。
從以上的概要回顧可知，在表演藝術、設計為主要內容的文化藝術節慶之外，2025年與視覺藝術相關的藝術節、藝術季也有廿餘個，且幾乎全數牽涉城市觀光與行銷。就展覽理念而言，很大一部分以生態、地景為訴求，強調光影、照明，使用自然媒材創作的作品是最常見的，因此某些藝術家是這類藝術節的經常陣容，若放大時間跨度，也可以發現許多策展人、策展公司、藝術家連年執行此類活動，導致過度消耗、壟斷，以及內容的高度相似性。就文化治理的角度來看，在地需求以及藝術參與機會的平等性如何透過藝術事件來落實，在展覽已然類型化的今日，是主事者不得不思考的問題。即使如此，策展或創作向來有突破僵化現實的能耐而仍有可為，在種種矛盾和困難中，2025年幾項以當代藝術創作為主要內容的藝術節有明晰的策展策略，在整體展覽上能夠展現策展人、藝術家、觀者、在地人之間更多層次的對話關係。（全文閱讀608期藝術家雜誌）
【1月專輯│2025視覺藝術年度回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