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肯特里奇所形塑的世界—英國約克郡雕塑公園個展「地心引力」

對於雕塑史的回溯與反思

　綜觀肯特里奇歷年的創作實踐，雕塑雖非主角，卻在每件作品中都有其獨特存在。2012年錄像裝置作品〈拒絕時間〉中，肯特里奇將多件動力雕塑加入影像，以影子戲的方式呈現殖民歷史、科學疑問以及人與時間的關係。這部史詩性作品的主角並非只是人物，其中的動力雕塑〈訊號〉和〈腳踏車車輪Ⅲ〉同為焦點，它們皆自帶無限的生命力。兩者是「地心引力」室內展場的開端，展現肯特里奇對動態物件的著迷，並梳理出其作品與動力藝術、達達主義和超現實主義之間的連結──同時擁抱非理性與黑色幽默的表現。

　機器在肯特里奇的作品中是反思歷史並做為某種抵抗的工具，機器自被人類發明以來從未缺席，在古代，水力與蒸汽已被用來驅動自動機器，到了工業化時代，機器象徵著創造力、進步與繁榮，然而殘暴、壓迫、貧富差距的權勢，也同樣是機械化時代的面貌。19世紀後對勞工的剝削達到極限，歐洲殖民主義的暴力與猖狂取代自由、平等與博愛。肯特里奇的作品所要探討的便是機器如何形塑歷史，也藉由機械來講述啟蒙理想的失敗。在〈歌手三重奏〉中，三台縫紉機頂端加裝的擴音器播放南非歌手兼編舞家恩蘭拉．馬蘭古（Nhlanhla Mahlangu）的歌聲，縈繞整個展間，在機械運作之中發出最為喧囂的聲音。

中：威廉．肯特里奇　勞孔（石膏）　2021　於「威廉．肯特里奇：地心引力」展場一景
©William Kentridge. Courtesy the artist, Goodman Gallery, Galleria Lia Rumma and Hauser & Wirth.
Photo ©Jonty Wilde, courtesy Yorkshire Sculpture Park

　除了對20世紀初前衛藝術運動的致敬，肯特里奇亦廣泛參照藝術史經典。例如靈感來自古希臘雕像的〈勞孔（石膏）〉，看似象形文字造形，實則富含濃厚的情緒張力。在古希臘時期，〈勞孔群像〉具細膩的動態和肌理，展現祭司與其子遭巨蛇纏繞時的極致痛苦，象徵人類無法逃脫命運的悲劇命題。肯特里奇的版本則是被抽象化的狀態，他以交錯的弧形線條表現那股掙扎，挑戰了具象雕塑的傳統。同時，肯特里奇在展場牆面以黑紙剪影與該作品互相呼應，探討正與負、光與影、剪影與形體之間的關係。

　一系列以馬為原型的雕塑作品則是肯特里奇對於雕塑史的反思：誰值得被製成雕像？誰應該被歌頌？馬做為搭配偉人不可缺的「夥伴」，時常被展示在公共空間中，以紀念歷史上的軍事或政治領袖，如此特殊的存在是肯特里奇所感興趣的，他表示：「歷史上的騎馬雕像層出不窮，帶有一種自我頌揚的色彩……我想嘗試能否創作出一座反英雄式的騎馬雕像。」2007年的「無題」系列中，肯特里奇用銅來捏塑出七匹不同姿態的馬，有的昂首闊步，有的則滿身征塵，猶如19世紀英國攝影師愛德華．邁布里奇（Eadweard Muybridge）拍攝的動態馬作品捕捉馬匹不同動作的瞬間。這批雕塑是肯特里奇使用工作室拾得的現成物組裝而成，即便後來鑄造成青銅，它們依然保有原先做為現成物的特質，體現了反紀念碑式的概念。

威廉．肯特里奇　更甜美地演奏舞蹈（局部）　2015　8頻道錄像裝置、4個擴音器雕塑　
於「威廉．肯特里奇：地心引力」展場一景
©William Kentridge. Courtesy the artist, Goodman Gallery, Galleria Lia Rumma and Hauser & Wirth.
Photo ©Jonty Wilde, courtesy Yorkshire Sculpture Par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