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與當代之戰──21世紀藝術市場現象反思

「達文西（Leonardo da Vinci）的〈救世主〉能翻轉『古典大師』的拍賣銷售趨勢嗎？」這是達文西〈救世主〉於2017年11月15日在紐約，以4.5億美元落槌後，各大拍賣行所浮現的第一個問題。

　這件由沙烏地阿拉伯王儲穆罕默德．沙爾曼（Bader bin Abdullah bin Mohammed bin Farhan al-Saud）以高價標得的〈救世主〉，不僅一舉成為藝術拍賣史上最昂貴的作品，更是自1985年後，首件登上拍賣高價排行榜的「古典大師」之作。在這之前位居榜首的作品為：曼帖那（Andrea Mantegna）的〈三王朝拜〉，此作由美國馬里布（Malibu）的蓋提美術館（J. Paul Getty）以1040萬美元標得。但兩年後，梵谷的〈向日葵〉便以3990萬美元的天價，開啟了由「印象派」及「現代藝術」主宰近30年的拍賣王朝，「古典大師」從此沒落。
　至今若仍有人認為藝術拍賣品的價格存在著可推論或可預測性的邏輯，那麼他大概也相信世上有仙子的存在吧？因為事實是，藝術拍賣市場存在於一個不同且平行於現實世界的異度時空之中，擁有一套獨立的生態運作系統，其中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古典」及「現、當代」藝術作品在市場上的價格差異。

　沒有任何公式可以演算出金錢價值與藝術價值之間的關係，但兩者之間確實存在著相互影響的連結。在這場藝術愛好者不時愛玩的「誰才是最偉大的藝術家」遊戲中，究竟需要的是勇氣？還是盲目的愛？才能讓人毫無懷疑地認同杜庫寧是比達文西更重要、更創新的藝術家呢？照這邏輯推論，應該只有相對少數的人認為巴斯奇亞（Jean-Michel Basquiat）與達文西的藝術成就是可以相提並論的，但在2016年初，巴斯奇亞一張繪著顆黑色頭顱的〈無題〉，卻以1億150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僅比達文西的〈救世主〉少了約2000萬美元。
　在「古典大師」與「現代藝術」的對戰當中，「價值」與「重要性」之間的不對稱，在畢卡索（Pablo Picasso）於2015年拍出的〈阿爾及爾的女人（O 版本）〉這件作品中更展露無疑。這件畢卡索臨摹德拉克洛瓦（Eugène Delacroix）1834年作品的繪畫，於2015年以1.794億美元拍出，與此同時，德拉克洛瓦作品的市場價值甚至不及〈阿爾及爾的女人（O 版本）〉的一半：一件描繪戲劇性馬術衝突的〈阿拉伯騎士的衝突〉在1998年僅以800萬美元的價格出售。然而，德拉克洛瓦作品對藝術史的影響絲毫不比畢卡索及他所繪製的「女人（Femmes）」來的單薄，同樣具備了影響藝術史甚鉅的力量。
　儘管如此，若根據作品的金額去衡量藝術品的「價值」，畢卡索的版本要比德拉克洛瓦的「好」上22倍，而〈阿爾及爾的女人（O 版本）〉還僅是畢卡索共計15幅的德拉克洛瓦之「女人主題繪畫」臨摹中的其中一幅，因此，若延續先前的「金額價值」推算，畢卡索透過臨摹所「收集」的15件德拉克洛瓦「女人主題繪畫」的總「值」逼近26億9100萬美元。

左．約翰．康斯塔伯 船閘　中．霍弗特．弗林克 窗邊的老人　右．布龍齊諾 拿著書的年輕男子

　雖然這樣的計算方式只是無稽之談，但這或許正是藝術市場的真面目。在一「正常」運作的藝術市場中，羅伊．李奇登斯坦（Roy Lichtenstein）於2017年以1.65億美元出售的〈傑作〉，以及同樣都於2013年出售的培根（Francis Bacon）〈佛洛伊德肖像三習作〉（142.4萬美元）、安迪．沃荷（Andy Warhol）〈銀色車禍（雙重災難）〉（105.4萬美元），以及紐曼（Barnett Newman）〈黑火I〉（8240萬美元），都該是「不正常」的成交紀錄。
　這些現象顯示著，藝術拍賣市場並未因為古典大師們在創作上投注的心血、時間及畫藝而對古典繪畫抱持更多興趣與信心。就算魯本斯或布隆津諾花費多年歲月習畫、耗盡數月創作出一件結晶，那又如何呢？就算他們都是藝術史中的偉人、就算他們的繪畫反映了安特衛普17世紀、佛羅倫斯16世紀的文化高度、態度及習俗，那又如何呢？相較而言，巴斯奇亞這名從街頭塗鴉出身的藝術家，在短短幾個小時內便能創作出一件傑作，根本不需要耗費時間研究或學習繪畫及構圖。或者，也許太多古典大師們的作品對於當代藏家的品味來說太過深奧了，必須經過漫長的學習與研究，才能完全解開作品中的意涵。也因此，古典繪畫缺乏許多藏家渴望的即時感受性與視覺效果。
 
左上．李奇登斯坦 護士　　左下．尚．米榭．巴斯奇亞 無題
右上．塞．湯伯利 麗達與天鵝　　右下．杜庫寧 無題XXV

　總體而言，「古典大師」拍賣市場的銷售還是面臨著這樣的挑戰：難以與21世紀的當代文化與情感產生共鳴。雖然人們渴望由古典大師的作品中看見古典藝術之美，但顯然地，鮮少有藏家願意以高價收購古典藝術作品，但是在2017年，達文西的〈救世主〉以驚人天價成功出售後，一種新的可能性彷彿被開啟：若拍賣行能找到知名大師的傑出作品，「古典大師」之作仍有望在未來的藝術拍賣市場上，再創新高。

★本文為文章節錄，更多精彩內容，請見2018年03月號126期《藝術收藏＋設計 Art Collection + Design》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