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演日常與徵召意識
現場藝術在台灣
在2010年後,「現場藝術」(Live Art,也譯為「臨場藝術」)的創作類型在台灣視覺藝術和表演藝術慢慢形成風潮。回顧公辦場館中最早出現此類展演作品,是2013年於台北市立美術館(以下簡稱「北美館」)舉辦的「真真:當代超常經驗」,在該展中河床劇團帶著「開房間」計畫的兩齣劇碼〈不會有人受傷〉以及〈四季〉進駐。同年在國立臺灣美術館(以下簡稱「國美館」)舉辦的「返常─2013亞洲藝術雙年展」,亦邀請郭文泰〈more than this〉及何采柔〈半透明的〉參展。河床劇團在這一年進入美術館演出,可說是2010年後劇場進入白盒子最鮮明也具有標誌性的例子。隨後在2015年,北美館所舉辦的展覽「愛麗絲的兔子洞─真實生活:可理解與不可被理解的交纏」,謝杰樺和董怡芬共創的作品〈日常編舞〉受邀參展,也是將表演藝術納入視覺藝術展覽的另一例。
最初這類表演類型的作品進入美術場館,被看成是一種新型態展演的嘗試,但很快地,隨著美術館在展覽上的推動,以及歐美各國累積愈來愈多案例,現場藝術在幾年間成為顯學。為何要在美術館中演出?使用表演做為作品表現的形式,與過去的行為藝術有何不同?另外,當劇場與舞蹈作品進入美術館,脫離原本表演的場域,我們該如何看待這些作品?在美術館中的演出,究竟與劇場的差異為何,又能創造什麼樣新的藝術體驗?顯然是現場藝術盛行後所帶來一連串值得思考的議題。
回顧自2010年以來表演進入場館,或者將表演形式做為表述觀念的引用途徑,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作品愈來愈普遍。這類型的創作不僅是從激浪派、行為藝術以來所形成的觀念創作為基礎發展,相關的實踐也持續可見於獨立藝術空間或美術場館。本文在既有基礎上納入新增案例,期望能持續擴充現場藝術創作在台灣當代藝術場景的軌跡,做為可參照的註腳。
從跨域的展演經驗出發
若從表演藝術與視覺藝術的合作來尋找案例,在2011年即有年輕藝術家在美術館外的場域進行跨域協作的嘗試。當年於南海藝廊的〈塵埃碎屑Ⅱ─城市之光〉(以下簡稱「城市之光」),就是結合視覺藝術和劇場演出的案例,這件作品的創作者僅有鄭安齊與黃立慧兩人是視覺藝術背景,其他人則來自劇場界。〈城市之光〉主要在探討都市更新議題,當時在南海藝廊的展場,藝術家們透過銀幕投影與現場直播演員演出的方式,試著建構起真實與虛構之間的界線,將現場之外的真實搬演到演出現場以及藝術家欲指涉的場域。展場中除有空間裝置,另外還有舉牌工與發送傳單的限地演出。在這件作品中,展場空間的性質變得模糊而不穩定,其融合劇場與視覺藝術的特質,讓觀眾很難去定義「城市之光」的藝術類別,〈城市之光〉未正式進入白盒子,已替劇場進駐視覺藝術空間開啟先例。
當然,談跨界合作在表演藝術中的例子不勝枚舉。但現在再從跨域合作探討作品的意義已不合時宜,畢竟劇場常常在談的「總體藝術」就已融合不同類型的藝術元素,它本就是個同時結合視覺與聽覺的創作型態。但是,當表演藝術的作品進入美術館,它所代表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也許從作品所屬的展覽脈絡來觀看,始能談出表演藝術進入美術館的意義。

在「真真:當代超常經驗」一展中,河床劇團的「開房間」計畫首度進入北美館。在為期近四個月的展期間,以每天十場、一場限定一位觀眾進入的方式演出。劇場進駐最大的改變,就是顛覆觀眾在美術館的觀展經驗。觀眾從原本主動性的觀看,轉而被動性的觀看,他們在既定的框架下接收展場空間與演員給定的訊息,進一步地被暫時性抽離展場與現實生活空間。這樣的斷裂,喚起觀眾對於日常生活的意識,在獲得全新感知經驗的同時,亦從中發現得以檢視自身日常的機會。2013年年底在國美館的劇碼,同樣是呼應第四屆亞洲藝術雙年展的主題「返常」,從郭文泰〈more than this〉那個封閉如棺材、讓觀者不知身在何處的箱子,到何采柔〈半透明的〉最後被拖曳開來的房間,都在創造一種巨大的、與日常斷裂的經驗。劇場進駐白盒子,既是創造出「違反日常」的體驗,同時也是讓觀眾獲得「重返日常」的機會。

另一件進入美術館的作品,是在北美館舉辦的「愛麗絲的兔子洞─真實生活:可理解與不可被理解的交纏」一展中,由謝杰樺與董怡芬合作的〈日常編舞〉。〈日常編舞〉並非如表面上看來是將舞蹈拉進美術館展場演出的作品,兩位藝術家借用舞蹈的概念、形式與框架,以舞蹈的殼包裹觀念性的內容,將美術館展場轉變成為表演舞台,以觀念驅動觀眾的身體。 (全文閱讀601期藝術家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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