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踐藝術界與藝術創作的環保永續（上）
巴黎｜Paris
法國文化部媒體與創意產業司7月4日於巴黎美麗城國立高等建築學院舉辦為期三天的「文化經營論壇」（Forum entreprendre dans la culture），規畫與藝術文化和創意產業當今面臨的新挑戰，從私人企業贊助到民眾教育活動、從建築設計的環保責任到設計和時尚的產業轉型，乃至數位虛擬科技的應用與人工智慧的潛力等相關議題的數場專題討論。7月6日上午推出兩場以「綠色轉型」（transition écologique）為題的討論會泛談數件不同的實踐案例，相當值得參考與引介，為本文希望探究的議題。
以法律規範為實踐指標
第一場以「美術館的綠色轉型實踐」為主題，邀請來自巴黎東京宮、奧塞美術館、巴黎市立博物館與美術館聯盟（Paris Musées）的「企業組織與社會責任」（RSO, Responsabilité sociétale des organisations）或「企業社會責任」（RSE, Responsabilité sociétale des entreprises）專員進行經驗分享。其中立即引人注意是這些新職位的設立，讓人意會到這些國際知名藝術機構如何重視此一議題。第二場邀請預見協會（Les Augures）成員與合作相關單位分享其「展場環保設計的研究、實驗與工具」工作室的研究成果。
在進一步討論這兩場專題討論會的內容前，須先強調綠色轉型除了是當前熱門的國際議題之外，事實上也是重要的國家政策。法國政府在2020年2月立下《AGEC》法案提倡「反浪費與循環經濟」（Anti-Gaspillage et pour une Économie Circulaire），立下五大階段性方針：「停用可棄性塑膠製品」、「強化消費者資訊」、「反浪費並提倡公益回收」、「反計畫性報廢」與「優化製造」，並從2021年起推出多項行政法令以實際執行，譬如強制所有公家機構在招標時只能採購「應用重覆使用或加入回收素材製成的公共設備與器材」。此一限制措施除了標榜國家政府透過公家採購機制成為推動綠色轉型政策的模範之外，也企圖加速當今生產過程與消費模式的轉型以減少廢棄物，達到保存自然資源與多元生態和減緩氣候變化的目標。
在此五大方針中，與藝術專業活動和環境息息相關的應該是「停用可棄性塑膠製品」、「反浪費並提倡公益回收」與「優化製造」的目標，成為議程中探討的重點。總體來說，基於法國藝術機構的內部規畫，最容易實踐綠色轉型的範疇其實是「員工的工作環境」及「策展製作」的部分，前者提倡一種從專業環境出發來達到身體力行的積極概念，後者則是所有藝術機構的活動重心，因此也是最耗費能源與經費的部分。「反浪費並提倡公益回收」和「優化製造」的邏輯思考在此被視為可以重新檢驗當今藝術展覽的製作過程，改變傳統的生產與消費模式，帶動一連串相關專業領域如交通運輸、展場設計、作品典藏標準等自省改進，進一步達到綠色轉型、省能節約的雙重目標。
從行政到策展，先從工作環境出發
如何身體力行推動綠色轉型，三位專員均提出在職教育規畫與內部宣導措施的重要性，但在法國藝術機構中值得一提的範例應該是巴黎國立網球場美術館（Jeu de Paume）設計的《環保上班族規章》（Charte de l’éco worker）。該規章從四個角度分析辦公環境：「省能節約」、「團隊的日常生活」、「優良管理工作用品」、「合理使用數位設備」，提出五十八條每位員工可實踐的日常做法，如：「離開辦公室別忘關燈」、「只使用可重覆使用的餐具」、「只買有環保標識的辦公設備與產品」、「減少遠距會議的使用」，以及「不用時，關閉不需要的手機無線功能藍芽、Wi-Fi與4G」等，透過親身實行的作為讓綠色轉型成為工作環境的指標。
另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特例，是位在巴黎市外南側的馬拉克夫當代藝術中心（Centre d’art contemporain de Malakoff）邀請預見協會為顧問，在今年春天舉辦一場實驗性的特展活動「關掉所有能源─實際的另類烏托邦」，從2月至7月間關閉館內所有電力、瓦斯與水源管道（除了障礙人士與緊急設備之外），將整個中心改變成一個展出與推出不需要用到任何能源的藝術作品與表演、書局和藝術教育活動的空間，並與巴黎第一大學的藝術─創作─理論─美學學院（Institut ACTE）博士班合作舉辦兩場工作坊探討「反全球化與反成長：藝術界的環保計畫是什麼？」議題，提倡超越以人類為重心、以技術科學為主義、以進步成長為指標的傳統思維，思索一種反全球化與反成長的藝術生態。
該展覽的論點呼應東京宮新任主席戴桑吉（Guillaume Désanges）於2022年發表令人印象深刻的〈機構永續耕耘簡論〉（Petit traité de permaculture institutionnelle）。就像一道宣言，同時也是他接任新職位時提出的計畫書，戴桑吉在其中宣稱綠色轉型已經迫在眉睫，並從農業永續的觀念出發，提出機構永續耕耘的四大基柱：「生態系統」、「區劃」、「短距」及「形式的（有機）多樣性」。關於第一點，他主要指出藝術機構需要拋開以自我為主的思考模式，提倡相互合作的重要性。「區劃」（Zonage）源自土地規畫專業用詞，在此意指合理地分享空間，其中除了包括對外開放的民眾空間之外也涉及員工的工作空間，強化兩類環境的相互滲透與交流。「短距」（Circuit court）一詞近幾年來已被大量應用在生產與消費的經濟活動，戴桑吉在此則表達希望推動並關注本地藝術家的動機，以進一步抵抗「標準化藝術展」的國際普及現象。關於最後一點，他如此寫道：「形式的（有機）多樣性回應一項〔社會〕責任：向世界提出新的論述脈絡。一種更多元、非單一並不具主導性的故事，以觸及更廣泛的文化領域與民眾。」
然而實際上要如何進行這些「思想與行動革命」？東京宮企業社會責任專員指出他們共歸納出六大短期努力方向：從「建築物」下手以達到省能節約的目標；從「飲食」出發以合乎短距與有機標準，其中包含對外開放的餐廳和咖啡廳；減少「移動」需求，包括藝術作品、策展人、藝術家的旅行模式；透過在職進修的方法幫助員工「提高認知」；和建築師與設計師合作「環保構思」（éco conception）可重覆使用的展覽設計及設備；以及限制廠商只提供短距生產與製造的產品，以達到「負責任的採購」的目的。
龐坦藝術倉庫內部一景
©La Réserve des arts
「環保構思」的研究工具與實踐
「環保構思」的概念呼應由預見協會主導的第二場討論會「藝術展場與舞台布景環保設計的研究、實驗與工具」，介紹數件現存的實際範例和正在進行的實驗計畫。其中令人矚目的有法蘭西國家喜劇院（La Comédie-Française）的舞台設計組從2020年起設計可以回收再利用的舞台布景，並將素材與原料的來源地和碳補償比率列入公開招標選擇標準。同年成立的4R預見協會工作室（Augures Lab Scénogrrrraphie）是一個由預見協會領導和六十幾間文化機構組成的互助性與展望性專業網絡，承諾將遵守4R觀念──修復（Réparer）、重製（Refabriquer）、重覆使用（Réemployer）、回收（Recycler），重新構思藝術展場與舞台布景的設計、尋找新的環保素材、進一步革新傳統的工作模式。值得一提的還有預計於明年對外推出的「線上環保素材資料庫」（Ecothèque），主要以專業人士為使用者，提供不同的服務和解決方案以達到「環保構思之藝術展場與表演舞台」的目標，譬如明列現有素材與建材的環保特性、推廣創新具環保特質的素材及建材，以及實際案例的研究與介紹等。「線上環保素材資料庫」令人想到位於龐坦（Pantin）的「藝術倉庫」（La Réservedes arts），為另一個由預見協會主席貝塔（Sylvie Bétard）成立的公益協會，於2008年啟動，首先以臨時店的模式在巴黎不同地點開業，並在2014年入駐龐坦。其靈感來自紐約市政府文化局成立的藝術使用素材中心（Materials for the Arts），以資源回收再利用為運作精神收取來自公司企業的廢料如皮革、織物、木材、金屬、塑料等，然後以低價的模式轉售給視覺藝術與表演藝術相關的專業人士和藝術中心。這些案例均讓人體悟到「環保構思」的概念於今日的確在藝術領域與展覽設計、舞台設計成為一股必不可少的實踐和思潮，我們不能再無視它們的重要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