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開展的歷史:當代藝術的諸潮流
靜岡縣立美術館當代藝術收藏展回顧
1986年春天,綠蔭如詩的有度山上,縣民翹首盼望的「靜岡縣立美術館」盛大開館。靜岡縣立美術館建築體以「茶室」做為入口意象,在外觀融入自然景觀的同時,暗示觀者從任何平凡切入口都能發現無限可能的藝術世界──當人們步入低調幽暗的大門,習慣了較微弱的照明後,會發現自己置身於宛如歐洲古堡的壯麗大廳中。大廳華美的階梯引導人們通往特展空間與著名的「羅丹館」。
靜岡縣立美術館以〈地獄門〉為中心開展的常設展示空間「羅丹館」(攝影:趙宜恬)
以〈地獄門〉為核心的常設展示空間羅丹館於1994年揭幕,同堂磅礡展出〈沉思者〉等卅二件羅丹代表作。隨季節變換的自然光由橄欖形的展廳上方灑落,照耀雕塑肌理中的情感及爆發力,構築氣勢雄大又深沉靜謐的美學空間。連結羅丹館與正館的藝廊則展出五十一件較小型的羅丹作品,可謂近距離觀察、了解羅丹生涯風格發展的最佳場域。
瓊.米契爾〈湖〉(右)與草間彌生〈無題(No.White A.Z.)〉於「繪畫這道難題」展區一景(攝影:趙宜恬)
靜岡縣立美術館東南方的山頭是眺望富士山、駿河灣的名勝「日本平」。館方也以「富士山」為標的,收藏了各個時代名家所繪的富士山風景,並由此擴張「東洋及西洋的風景畫」之相關收藏。加上前述羅丹作品延伸的「近代雕塑」收藏,以及「與靜岡有因緣的藝術家之作」組成靜岡縣立美術館典藏三大軸線,至今累積了兩千七百多件藏品。而在網羅古今世界名作的豐富典藏中,有四百六十四件為當代藝術類作品。2020年11月下旬至今年1月中旬,靜岡縣立美術館推出「平行的歷史:現代藝術的諸潮流」特展,展出自當代藝術類收藏精選而出的六十八件藏品,加上向其他單位借展之九件作品,構成別開生面的典藏展。展覽以六個子題引導觀者認識當代藝術,依序為「繪畫這道難題」、「與空間的關係」、「地面與重力」、「藝術斷捨離」、「觀看之不可思議」與「科技」,並在呼應展題之下以兩道平行軸線串聯全展:其一為當代藝術發展過程中,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如無數條平行線,各自「專注地直搗藝術本質之狀態」;其二是細心安排歐美藝術家、日本藝術家,以及靜岡出身或以此地為據點活動之藝術家作品相呼應,呈現與世界、日本全國「平行發展的靜岡當代藝術歷程」。
「繪畫這道難題」展區一景。左至右:依田壽久〈無題No.3〉、李禹煥〈從線開始〉、磯邊行久〈WORK62-46〉。
(攝影:趙宜恬)
第一子題「繪畫這道難題」中,美國抽象表現主義畫家瓊.米契爾(Joan Mitchell)畫作〈湖〉與草間彌生〈無題(No. White A.Z.)〉並陳展示。瓊.米契爾將畫筆委於身體的自由韻律,以濃厚油彩呈現心象與自然之冰火交融。〈湖〉曾參與1958年巡展大阪與東京等地的「新繪畫世界展─非形象主義與具象」,可謂引導當時日本社會接觸歐美前衛表現的關鍵作品。同時期,草間彌生開始發展以同等力道、尺寸描繪圓點並布滿整體的風格。這些彷彿能持續生長至畫布之外、發展為無限的圓點,逐步被世界藝壇認識,締造繪畫新的定義。1960、1970年代「物派」領航者李禹煥作品〈從線開始〉也展出於本子題,向觀眾介紹主張由媒材自行發言的物派之平面表現。而在李禹煥作品左側的是出生於靜岡、1966年移居美國的畫家依田壽久之作。依田壽久不斷和自我與觀者玩著視覺遊戲,探索「不安的線條」與「穩定的色調」之平衡點,創造出一幅幅乍看靜謐,細看則如影像雜訊、也似顯微鏡下的纖維樣態之抽象畫面。
「繪畫這道難題」展區一景,最左側為靜岡出身畫家石田徹也作品〈水母之夢〉。(攝影:趙宜恬)
除了抽象表現,描寫資本主義陰暗面的社會寫實畫也為靜岡留下了痕跡。此子題尾聲展出靜岡出身的石田徹也之作〈水母之夢〉,畫面中擺著單人床的房間與其說是臥室,更像是被遺忘在海底的船艙;貝殼水草圖案的寢具上,毛髮尖端沾著鐵鏽色的平頭青年蜷曲在水母透明的膛內,深深地沉睡著⋯⋯。因一場平交道意外,石田徹也於卅一歲長眠壯年,他的作品中總是重複出現此般頂著平頭、面容壓抑不安的青年,這些人物裹著金屬色調,時而被嵌入機械、時而受困於各種「文明」生活的情景。這無奈、悲壯的呼求源自於一樁震驚日本社會的慘案:1954年,以石田徹也故鄉燒津市為母港的遠洋漁船「第五福龍丸」不幸捲入美軍在北太平洋的氫彈試爆,而遭受高濃度輻射汙染,船員們挺著被輻射嚴重摧殘的肉體航行兩週後返回靜岡,開始漫長的療程。1973年出生的石田徹也在八歲時從美國社會寫實畫家班.尚恩(Ben Shahn)作品得知此案,大為震撼。此後石田徹也懷抱著對故鄉往事的悲愴與對班.尚恩作風的敬佩,立志發展畫業,更在兒時日記裡寫著:「以後要成為像班.尚恩一樣的畫家。」直到生命終止前,他持續關注在所謂「現代化」的大齒輪下,被無情輾壓、犧牲的眾生。(全文閱讀550期藝術家雜誌)
【三月專輯│美術館典藏作品的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