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屆威尼斯雙年展國家館
法國、奧地利、土耳其、義大利、丹麥、智利
法國館│在深處看見湛藍之海
「在深處看見湛藍之海」是這次法國女性藝術家蘿莉.普沃斯特(Laure Prouvost)所推出的個展名稱,她也是史上第三位榮獲代表法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國家館的女性藝術家。有別以往,這次要進入法國館,我們被邀請先穿越位在館外右側樹叢中的一條小徑繞到建築物背後,一扇工人進出用的小門才是這次展覽的入口。入館後,館員發給我們一張面具,我們可自行決定要戴上與否;接著爬上一段小階梯進入第一間展覽室,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裝飾有細沙、海星、殘枝與垃圾等擬仿海洋的景觀,甚至還有幾隻自由活動的白鴿。
法國館「在深處看見湛藍之海」現場一景
58th International Art Exhibition - La Biennale di Venezia, 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
(Photo: Francesco Galli)Courtesy: La Biennale di Venezia
整場展覽最重要的是在中央展場內的投影影像,我們可以坐在裝飾幾個有著花草外形、用陶瓷與上彩石膏製作的座椅上舒適地觀賞。就像一場從巴黎出發往威尼斯前進的公路電影,普沃斯特在影片中集結教師、樂手、魔術師、舞者、運動員和嘻哈舞者等十二位不同身分的人物角色,完成一部看來深具即興、混亂與業餘特質、片長近廿分鐘的影片。她在提到這次展覽時說道:「我最初的想法是希望呈現出一段朝著美好未來發展的旅程,無論是男是女、年輕人或老年人、法國人或外國人,透過這段旅程,我們將可以更了解彼此。此外,這場旅程中最重要的並不是它的終點,而是充滿相遇與交流的過程。」
從巴黎郊區楠泰爾(Nanterre)出發,這群人先往北走來到魯貝(Roubaix)的歌劇院咖啡廳(Café de l’Opéra),魔術師於此表演了一場魔術。他們隨之往南,來到位於奧特里韋(Hauterives)的薛瓦勒郵遞員理想宮(Palais Idéal du Facteur Cheval),參與一場由在地人出演的傳統音樂會。後隨之到達馬賽的海邊,他們跳入海中游泳的片段理所當然地象徵出海前往威尼斯,但在抵達威尼斯之前,他們不忘繞道慕拉諾島(Murano)的貝倫戈(Berengo)玻璃工廠,完成一個個散布在展場中的玻璃道具與裝飾品。(撰文/鄭元智)
奧地利館│我異議故我在
高齡七十九歲的女性藝術家蕾納特.柏特曼(Renate Bertlmann)是奧地利知名女權主義代表人物,今年受邀代表奧地利出展國家館,共展出兩件大型裝置作品,以及數張翻製藝術家過去完成的表演影像、攝影作品、草稿等黑白海報,整場展覽深具極簡風格。雖然展出作品甚少,整體上卻成功創造出一種歌頌與致敬的崇高氛圍。
蕾納特.柏特曼 我異議故我在 2019 奧地利館現場一景
奧地利館中庭內的現地裝置作品由312株紅色玻璃玫瑰花與尖刺鋼棍組成
(Photo: Sophie Thun)©Renate Bertlmann
五十年來,透過表演、攝影、雕塑、素描、文字與影像等形式,柏特曼發展出一種策展人費莉希塔.彤─霍亨斯坦(Felicitas ThunHohenstein)名為「危險美學」(aesthetics of risk)的創作風格。慣常展出挑釁、露骨表演及創作的柏特曼,很早就加入推廣女權主義的藝術團體,並與其他奧地利女性藝術家芭芭拉.史塔德狄(Barbara Strathdee)、艾曼紐拉.瑪拉希(Emanuela Marassi)於1974年成立「Marebagroup女性藝術團體」,1975年參加由另一位重要女性藝術家法麗.艾斯波特(Valie Export)所策畫,奧地利首場以女權主義為主題的特展「MAGNA,女權主義:藝術與創意」。
柏特曼這次由兩件裝置作品組成的展覽「我異議故我在」(Discordo Ergo Sum)乃是改寫自法國哲學家笛卡爾的知名哲學命題「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以及源自藝術家創作的核心概念「我愛故我在」(Amo Ergo Sum),並將之化為文字裝置作品,展示在國家館的建築正前方牆面。柏特曼在此透過對於「哲學真理」的改寫與挪用,用一種挑釁但不失幽默感的做法來對外宣告她身為女性藝術家的使命,同時也抗議長年以來重男輕女的傳統社會模式。另一件現地裝置作品展於奧地利館內中庭,由三百一十二株紅色玻璃玫瑰花與尖刺鋼棍組成,直接引用傳統俗語「帶刺的玫瑰花」之意象。柏特曼透過該作看似除了宣稱女權主義藝術家的「堅持」下也有「溫柔」的一面,同時也強調出她相當「危險」的創作風格,這個特色可見於展館牆面海報的翻製影像中。(撰文/鄭元智)
土耳其館│我們,別處
擅長應用並融合不同創作媒材與手法的女性藝術家伊恩琦.文涅爾(Inci Eviner)今年受邀代表土耳其出展國家館,為此她完成一件大型裝置作品,其中混合素描、影像、雕塑、攝影、音樂與表演等多元藝術表現形式,近似一種「整體藝術」(gesamtkunstwerk)的概念,可謂本次雙年展國家館中最精采的展覽之一。
文涅爾設計的舞台規畫主要用鐵欄隔離,並留有幾個監牢狀的空間,其中充滿高低不平、陡斜的走道和階梯,以及數個不完整、無法使用的座椅與鐵床。作品的構思猶如一場即興表演,在素描、動畫及影片中的人物與真實演員和舞者相互對應、互動,他們透過舞動、攀登、懸吊與俯爬的行為環繞整個舞台之內,而身為觀眾的我們則受邀進入、攀爬、步下、繞行整個裝置,以親身體驗這場「正在上演」的戲劇或「正在發生」的臨場藝術(happening)。然而,當我們一旦「入場」之後,卻會看到一個個舉止相當詭奇、做出反覆性動作的人物:他們時而扭曲、拉長或縮短他們的臉孔、手臂、雙腿、身體或陰黑的身影;有時甚至還會丟掉他們的頭、找不到他們的雙手與雙腳,有時則是肚子開始膨脹或屁股左右扭轉了180度等滑稽的動作。這一系列馬戲團式的演出伴隨著一股令人不安,彷彿源自不為人知的地底世界的背景音樂,雖然其中幾個表演行為看似詼諧,但也充滿許多令人難解的謎團,我們最終不禁自問,它呈現的究竟是一個不存在的想像世界,還是影射我們內心深處的陰暗世界?
土耳其館「我們,別處」現場一景 (Photo: Poyraz Tutuncu)Courtesy the Pavilion of Turkey
不論是影片中的角色還是真實的演員和舞者,他們變形的身體看似隱含一種自閉性的難受與不安;其抖動劇烈、不順暢的動作事實上隱喻一種凍結、毫無發展與沒有願景的過渡期;貌似相當猙獰的臉龐則表達出他們在肢體與精神上所受到的高度壓力,達到即將崩潰的邊緣狀態。換句話說,文涅爾作品中的人物看起來總是一直試圖要找到自身在現實世界中的定位、試圖調整他們的日常生活以得到一個暫時喘息的空間,就像剛出難民營或剛出獄的監犯一般,令人不禁想起全球各地難解的難民問題。對此,文涅爾說道:「當我們的自由、身體受限時,我們的感受是什麼?當一扇門開啟或一隻玻璃杯落地,它們有何意義?當我們步入戶外,我們該如何去體會到心境與行為上的變化?而我們需要發展出什麼樣的新能力才得以適應新的環境?我們又該如何去填補想像與眼前所見之間的隔閡與落差?我一直以來只是持續地嘗試為這些問題找到答案。」(撰文/鄭元智)
義大利館│既不也不:迷宮的挑戰
走進義大利館,眼前是一座巨型迷陣,無法一覽展覽全貌的我們,擔心著無法充分地看完散置其中的全數作品,焦慮油然而生,在每個岔路抉擇方向,默記要繞回來去看在另一條路上可能會遇到什 麼,並且特別留意不可錯過任何隱藏在角落、裝置在牆上抑或小門後的房間裡藏著的作品。
義大利館「既不也不:迷宮的挑戰」現場一景
(Photo: Delfino Sisto Legnani and Marco Cappelletti)Courtesy DGAAP-MiBAC
義大利館策展人米洛凡.法羅納托(Milovan Farronato)以「既不也不:迷宮的挑戰」為展覽標題,呼應本次威尼斯雙年展總策展人拉爾夫.魯戈夫(Ralph Rugoff)「願你生活在有趣的時代」所提出的概念:以藝術做為一種給人類的導引、一個我們生活的參照,以及一個對我們變幻莫測的生存狀態之沉思。展名「既不也不:迷宮的挑戰」的關鍵靈感來自義大利作家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1962年於《Il Menabò》雜誌上發表的一篇論文〈迷宮的挑戰〉(The Challenge to the Labyrinth),指引人們如何在當代世界裡找出一條可行之道,藉由繪出地圖並且以一種「愛瑞雅妮的線球」(Ariadne's thread)的方法,讓徬徨者解出通往迷宮出口或是另一個迷宮入口的路徑,在此,迷宮即指稱由現實中的諸多框架與各種圭臬與體制層層築起的高牆。
安瑞可.大衛的作品(中)與加拉.芙麥(左右)的作品並置展出
(Photo: Delfino Sisto Legnani and Marco Cappelletti)Courtesy DGAAP-MiBAC
此次受邀代表義大利館的三位藝術家為安瑞可.大衛(Enrico David)、莉莉安娜.莫羅(Liliana Moro)、加拉.芙麥(Chiara Fumai),展覽透過三位藝術家各自殊異的作品和研究,並行三組不同的敘事,在展覽的鋪排下同時使它們持續對話,於迷宮般的展場中交織出巧妙的意義疊加與互文性(包括與迷宮的空間條件本身),並提供觀者一條不受干擾的路徑:它是既無起點亦無終點、沒有線性規範的開放迷宮,而是在面臨不斷需要做出選擇的時刻,遇見不同先後順序的排列組合下千百種可能的觀展體驗。(撰文/蔣嘉惠)
丹麥館│遺贈
丹麥館呈現藝術家拉麗莎.珊索爾(Larissa Sansour)「遺贈」個展,探討關於記憶、歷史、身分認同、創傷的沉思,主要展出一件雙頻道科幻影片〈在玻璃皿內〉以及一件大型雕塑裝置〈失落時代的紀念碑〉,分置二間展廳兩相對應實際與虛構場景,出入作品所在的黑盒子與陰暗空間宛如進入深邃宇宙。
〈在玻璃皿內〉是珊索爾與編劇索倫.林德(Søren Lind)共同執導,故事背景設定在遭受生態浩劫數十年之後的伯利恆,隱匿於地底的果園主人在臨終前與她的承繼者(複製人)談話,辯論在失去地上世界的一切之後記憶的價值為何,而年輕的女子生長於地底,從未見過她理應重建的家園,她的真實存在於地下;她不僅得承繼身分,同時也須背負傳自前人的創傷。創傷的延續、流亡與集體記憶等,是這部影片的中心概念。
拉麗莎.珊索爾、索倫.林德 在玻璃皿內 2019 雙頻道黑白錄像裝置 27’44” 丹麥館現場一景
(Photo: Ugo Carmeni)Courtesy Danish Pavilion
〈失落時代的紀念碑〉則是將〈在玻璃皿內〉中的一件精神物件再現於真實場域,以巨型雕塑裝置更進一步推演劇中人物的創傷──它轉化為肅穆、沉著且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一如眼前巨大的黑色球體。(撰文/蔣嘉惠)
智利館│改變的觀點
今年智利館由2020年第十一屆柏林雙年展策展人之一的阿古斯丁.佩雷斯.魯比奧(Agustín Pérez Rubio)策畫,呈現藝術家沃魯絲芭.賈巴(Voluspa Jarpa)「改變的觀點」個展,展覽「並不只研究歐洲君主政體霸權與其人民關係及權力系統演化,同時探討的問題意識,包括殖民地地方如何適應這種新的霸權形式而逐漸遺忘所有其他的傳說與智慧、習俗和知識,成為殖民遺產的餘果。」魯比奧表示。
沃魯絲芭.賈巴 霸權美術館 2019 智利館現場一景
(Photo: Felipe Lavin)Courtesy of Chilean Pavilion
活躍於國際藝壇的沃魯絲芭.賈巴,作品涵蓋對於種族主義、父權主義、經濟利益和支配等做為殖民主義形式等反思面向。「改變的觀點」這項賈巴的最新計畫,發想自對於歐洲中心主義、現代主義、殖民主義與其觀點及凝視(gaze)如何形成的疑問,藉由回顧檢視17至20世紀間歐洲史中的數個案例,重新審視歐洲史和其對殖民統治區的侵略史,藝術家數年來研究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解密文件探查拉丁美洲國家的真實情況,最終成果呈現於此次展覽。展覽區分為三個部分,以翻轉的文化空間/模型形構敘事:「霸權美術館」、「弱勢者肖像美術館」、「解放歌劇院」。「霸權美術館」主要藉由六個案例來探討關於定義殖民地的觀點,並以同樣的霸權文化和科學形式視角返回研究分析白人的行為、異性戀、父權結構和霸權男性;「弱勢者肖像美術館」則提供霸權宰制下的另一方視角,接著追索至當代的解放。我 們可以看到藝術家在數個田野調查和對歷史案例的再次檢驗中,分析霸權主義的觀點和重大歷史性的記述,做為一個去殖民化的過程,並同時注意到文化建構時對於他者文化與歷史的排拒,而這些殖民遺緒仍然尚存於當代的社會中。(撰文/蔣嘉惠)(全文閱讀530期藝術家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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