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泰米西亞特展

　倫敦國家藝廊籌畫多時的「阿爾泰米西亞」特展在今春展開（因疫情影響將於10月重啟），擺出她卅多件傑作與幾封情書，還有其他與畫家相關的作品，除了油畫作品，有她1611年強暴法律訴訟案的血淋淋證詞，以及2011年被發掘的卅六封信。展品的亮相如同被挖掘出土的文物，這些物件訴說了阿爾泰米西亞特殊的才能與不凡的性格，震盪藝術界，能讓我們從中透視一位女性畫家如何在男性霸權的社會裡求生存，更得以探索她繁複的心理與創作。

　阿爾泰米西亞出生於羅馬，是長女，有三個弟弟，父親歐拉席奧．真蒂萊斯基（Orazio Gentileschi）是富有聲望的畫家。十二歲時，阿爾泰米西亞的母親過世，全家相依為命，她和弟弟們一同投入繪畫事業，跟隨父親學習研磨顏料、習畫。十七歲那年，父親與知名畫家阿戈斯蒂諾．塔西（Agostino Tassi）一同裝潢羅馬帕拉維奇尼―羅斯皮利奧斯宮（Palazzo Pallavicini-Rospigliosi）。塔西專畫風景、海景與建築物，懂得配合建築設計、創造奇幻的視覺假象，父親請他私底下教女兒透視畫法，然而他心懷鬼胎，在一次與阿爾泰米西亞獨處時強暴了她，之後更甜言蜜語地說會娶她。兩人的關係持續近一年，直到父親發現後氣憤地將塔西告上法庭。審訊自1612年4月起延續了七個月，期間法庭上為了測試阿爾泰米西亞所說是否屬實，會用繩子纏住她的手指施壓，直到流血。之後，塔西被判有罪並被流放。一個月後，父親將她許配給律師的弟弟。

阿爾泰米西亞．真蒂萊斯基　扮魯特琴師的自畫像　約1615-1617　油彩畫布　77.5×71.8cm　哈特福德沃茲沃思雅典神廟美術館（Wadsworth Atheneum Museum of Art）藏 ©Wadsworth Atheneum Museum of Art, Hartford, Connecticut

　1614年她與丈夫搬到翡冷翠開始新的生活，阿爾泰米西亞不但受到梅迪奇家族的科西莫二世（CosimoⅡ de' Medici）與其母親克里斯蒂娜．洛林（Christina of Lorraine）的資助，也成為第一位入學翡冷翠藝術繪畫學院（Accademia delle Arti del Disegno）的女性學生。她與藝術、科學界人士，如畫家克里斯託法諾．阿洛里（Cristofano Allori）、天文學家伽利略往來，更與貴族弗朗切斯科．瑪利亞．馬林吉（Francesco Maria Maringhi）迸發出戀情，兩人的書信往來也成為此次展覽的重點。

　除此之外，她的天分也受到小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 Buonarroti the Younger）的賞識。當時小米開朗基羅正在裝潢房間以紀念他偉大的伯祖父米開朗基羅（現翡冷翠博納羅蒂之家），他邀請一些傑出的畫家繪製天頂和壁畫，而阿爾泰米西亞便是其一。她與馬林吉的愛戀最後演變成醜聞，使她不得不離開翡冷翠，回到羅馬。

　阿爾泰米西亞在羅馬當起肖像畫家，成為德西奧西學院（PITTRICE ACCAD Ne' Defiofi）的成員，聲名大噪。1630年阿爾泰米西亞前往拿坡里後，她不但受到貴族賞識，同時也接到天主教會與西班牙國王的委託案而有機會進行大型畫作。另外，父親歐拉席奧1626年開始為查爾斯一世（CharlesⅠ）作畫，1638年阿爾泰米西亞也踏上英格蘭與父親並肩工作，在位於格林威治的女王豪宅裡設計一系列天頂壁畫「和平與藝術的寓言」，同時也畫了一幅〈繪畫寓言的自畫像〉。她不再只是研磨顏料的小女孩，可以獨挑大梁了。

　女性復仇記是最能觸及阿爾泰米西亞心頭的主題，像是〈裘蒂絲與女僕〉與兩個版本的〈裘蒂絲砍下赫羅弗尼斯的頭顱〉，前者靈感來自於父親1608年的同名作品，後兩幅則是受到卡拉瓦喬的啟發。阿爾泰米西亞的作品相較之下雖有著相似性，然而表現方式與刻畫角度卻不一般，顯得彪悍、冷酷極了。

　〈裘蒂絲砍下赫羅弗尼斯的頭顱〉於1612至1613年的版本是她面對法庭審訊時期的創作，1613至1614年的版本則是婚後完成的。兩幅創作間隔不到兩年，卻在顏色與表現上有著巨大的變化。阿爾泰米西亞於此刻找到屬於自己的顏色――紅與黃。值得一提的是，她對顏色的探究早自研磨顏料時即奠下基礎，因此能在此方面勝過其他畫家，而這也是她在藝術史上的貢獻。

  
左／阿爾泰米西亞．真蒂萊斯基　裘蒂絲砍下赫羅弗尼斯的頭顱　約1612-1613　油彩畫布　158.8×125.5cm　拿坡里卡波迪蒙特美術館（Museo e Real Bosco di Capodimonte）藏 ©Ph. Luciano Romano / Museo e Real Bosco di Capodimonte 2016
右／阿爾泰米西亞．真蒂萊斯基　裘蒂絲砍下赫羅弗尼斯的頭顱　約1613-1614　油彩畫布　199×162.5cm　翡冷翠烏菲茲美術館藏 ©Gabinetto fotografico delle Gallerie degli Uffizi

　阿爾泰米西亞年少時遭受強暴，婚後生的三個兒子年幼時便夭折。儘管如此，阿爾泰米西亞對繪畫的執著與野心、對愛情的渴望，都讓她的藝術事業能在競爭激烈的環境下爬上枝頭。

　〈繪畫寓言的自畫像〉是阿爾泰米西亞父親過世那年完成的，這幅畫曾用紅外線與X光顯像技術檢測，發現她的右手食指有塗改的痕跡。此牽涉到兩個可能性，一是她曾被施行手指酷刑，可能因此讓她的食指受傷變形，二是為了製造更強烈的空間張力與戲劇化效果，使她全身的曲線自拿筆的右手順滑下來，通過身體直到拿著畫盤的左手，形成一個空間。另一方面，她的自畫像也可能是根據義大利肖像畫家切薩雷．里帕（Cesare Ripa）《圖象譜》（Iconologia）的一段話刻畫：「一位美麗的女子有著滿頭黑髮，蓬亂、糾結 著，弓形的眉毛顯露出她的思緒，嘴巴則被綁在耳後的布蓋住；她戴著一串金鍊，垂掛著一個面具，前方寫著『模擬』字樣。」

阿爾泰米西亞．真蒂萊斯基　繪畫寓言的自畫像　約1638-1639　油彩畫布　98.6×75.2cm　皇家收藏信託伊麗莎白二世藏 ©Royal Collection Trust / ©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Ⅱ 2019

　阿爾泰米西亞顯然遵照這段闡述「畫」的寓言描繪，然而她沒有封嘴，反而描繪出欲言又止的樣態，她想發聲。她大概是想說：「我是一個美麗的女性畫家，比其他男性畫家更能獨當一面。」阿爾泰米西亞可說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新女性。